在欧洲,叫亚历山大的遍地都是,但叫仲马的却屈指可数。没错,仲马不是欧洲人本土的姓氏,而是原属于中美洲圣多明各岛上(今海地)的黑人姓氏。
年,当过炮兵上校和总军需官的安托万·亚历山大·安托万·德拉·帕耶特里侯爵,打算到西印度群岛碰碰运气,他选中了法属殖民地圣多明各。爵爷在岛上买下了一处庄园,雇佣了大量黑奴,在那里种植咖啡和甘蔗。
其中,一位名叫瑟赛特·仲马的女奴,年为侯爵生下一个黑白混血的儿子,侯爵为他洗礼,取名托马·亚历山大。后来侯爵返回法国,伪称其妻死亡,真相是他卖掉了奴隶身份的四个孩子,但赎回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托马,并将其带回法国,送入贵族学校培养。从15岁到24岁期间,托马不但接受了完整的贵族教育,还接受了剑术的训练。
仲马将军
年,侯爵和一名白人女子再婚。托马得悉母亲并未死亡,便和父亲发生了口角。侯爵断了托马的经济来源,托马索性离开了家族并以个人的名义报名参加了法国军队。临行前,托马决定放弃世袭的贵族身份,仅以母亲姓氏仲马加入龙骑兵,成为"女王第六龙骑兵团"的一名士兵,开启了“仲马”家族的传奇。
法国大革命爆发后,托马-亚历山大·仲马转向共和派“蓝军”,屡立战功。年11月28日,已是骑兵中校的托马与科特莱城国民自卫军指挥官的女儿玛丽·路易丝·拉布莱成婚。
年,托马晋升为准将,同年晋升为西比利牛斯山军团的司令。托马的表现超乎拿破仑的预料,成为法国首屈一指的山地战专家。年,托马被调往莱茵河军团,军衔也晋升为法国陆军上将。年末,托马又被调入米兰意大利军团,受拿破仑的直接指挥。也正是在意大利军团,托马和拿破仑之间的友情与信任产生了裂痕。
年2月,托马被调往约伯特将军麾下服役。或许是求死,或许是为证明勇敢和忠诚,托马3月23日单枪匹马冲进奥地利军营。奥地利的动员兵们没见过黑人,瞬间被身高8英尺,骑着高头大马,举着钢刀怒目而来的托马将军给吓坏了,四散溃逃。此后拿破仑以"霍雷休提斯"(霍雷休提斯是古罗马时期的大英雄,他以一己之力阻挡了伊特鲁里亚王国军队的进攻)来称呼仲马将军,还任命他为龙骑兵将领,送给他一把手枪。虽然拿破仑给托马送这送那,但并不代表俩人的关系缓和了。
年,拿破仑远征马耳他和埃及。当法军攻破了亚历山大港的防御以后,前来谈判的埃及人误以为身材高大的仲马将军才是法国远征军司令,谈起了有关停战和交换俘虏的交涉,却把矮小的拿破仑晾在一边。
法军远征埃及,后勤没跟上,官兵们怨声载道,托马也和几位将军在酒后也抱怨了几句。恰巧被拿破仑听到,领袖一度认为托马要背叛自己。为了避嫌也为了保命,托马只得申请回国。年3月,托马搭乘船只回国,船只中途在那不勒斯附近沉没,被当地封建复辟王室逮捕,囚禁了两年。
年,托马获释,不过拿破仑拒绝为其支付退伍金。妻子共为托马共育有二女一子,年儿子在维莱科特雷出生,父母为他取名亚历山大·仲马。年,仲马将军自感病情加重,决定去巴黎问医,顺路带上妻儿,希望能引荐给朋友。但“老弟兄”态度冷淡,谁也不愿意因此得罪当权者,托马因此郁郁而归,年在穷困潦倒中病逝。巴黎之行成了大仲马难以忘怀的伤痛记忆,也为日后创作《基督山伯爵》提供了灵感。
大仲马
大仲马在五六岁时,就表现出读写方面的天赋。大仲马本来已获得了在神学院学习的机会,因不愿受规章制度束缚而逃走。大仲马十五六岁时,开始替公证员打下手补贴家用,母亲则租房开了家烟草店。一个偶然的机会,大仲马认识了瑞典青年勒芬子爵。勒芬经常光顾剧场,给大仲马讲了许多演员的故事,并指导大仲马创作剧本。在看过《哈姆雷特》后,大仲马决定做个剧作家。他和勒芬一起创作了几部剧,自我感觉良好。但没过多久,勒芬就要回巴黎了,大仲马的心也跟着飞走了。
有一天,同事向大仲马提议去巴黎逛两天,这正合大仲马的心意。虽然大仲马兜里只有7法郎,但这难不倒他。大仲马带上猎枪,和同事轮流骑马打猎,一路收获颇丰,到巴黎时就用猎物付了旅馆的食宿费。
当时法兰西喜剧院正上演悲剧《苏拉》,大仲马找到勒芬,从主演塔尔玛处搞到戏票。看完戏后,大仲马来到后台化妆室,塔尔玛鼓励大仲马:“我以莎士比亚、高乃依和席勒的名义,称你为诗人如果你有才能,诗神会到你所在的地方找你”向塔尔玛告辞后,大仲马激动地对勒芬说:“我一定要来巴黎,我向你保证!”回家后,大仲马立刻辞职,并向母亲宣布:“我要到巴黎定居,我未来的前途在巴黎。”年的一天早晨,大仲马与母亲挥泪告别,向巴黎出发!
19世纪上半叶,法国政局动荡不安。英国、德国的浪漫主义文学已走向繁荣期,法国戏剧界依然是17世纪的古典主义戏剧把持。大仲马来到巴黎,误打误撞遇到了奥尔良公爵私人秘书处的副主管拉扎涅。大仲马能写一手好字,又因为父亲的缘故,拉扎涅就帮大仲马在公爵府谋了个抄抄写写的职位,顺便解决了大仲马的栖身之所。拉扎涅也喜爱戏剧,更是帮大仲马制定了详细的阅读计划,除莎士比亚、拜伦、歌德等作家的经典戏剧、诗歌、小说外,还包括法国的历史小说和戏剧。
年,大仲马参加了以雨果为首的浪漫派。在一次绘画与雕刻的年度沙龙上,大仲马在一幅浮雕上看到了年意大利人乔万奇被瑞典王后克里斯汀下令谋杀的情景,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查阅史料后,大仲马于年创作了五幕诗体正剧《克里斯蒂娜》,得到了法兰西喜剧院委员会的一致认可。受史书启发,大仲马年又创作了剧本《亨利第三及其宫廷》,雨果和众多的浪漫派作家前往剧场观赏,并认为这是浪漫派的一个不小的胜利。
大仲马的浪漫主义作品不仅包括戏剧,还有小说。大仲马常把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作为叙述对象,加入大胆的虚构和想象,让故事在虚实之间展开。大仲马曾坦言:“历史是什么,是我用来挂小说的钉子。”
年,大仲马刚完成剧本《安东尼》的写作,正要动身前往阿尔及尔观光,突然在报纸上看到查理十世废弃立宪政体的敕令,他敏锐地预感到这种倒行逆施将带来严重的后果,就决定留在巴黎。果然第二天,以推翻推翻波旁王朝为使命的“七月革命”就爆发了,大仲马立刻投入到这场战斗中。
大仲马以打猎装充作军装,每个衣袋里都塞满了子弹,步枪一刻也不离身。凭着个人的威望,大仲马还充任过几次指挥官的角色。起义者向复辟王朝的最后一个堡垒士伊勒里宫进攻。当起义军缺乏弹药,大仲马还毛遂自荐:苏瓦松和拉费尔这两个地方都储存有大量弹药,我可以去弄一些来。
大仲马带上一个年轻人长途奔袭,从苏瓦松的皇家弹药库,驻守巴黎市政厅的工人武装队那里搞来了公斤弹药。看到三色旗在巴黎圣母院和市政厅的上空高高飘扬,大仲马为自己正在完成先父仲马将军未尽之事业而深感自豪!他丢下了手中的笔,加入到国民自卫军的炮兵部队,被选为副连长,还挥过全连的军事训练。不久一位上尉辞职,经一致推选,仲马补了上尉的空缺。由于大仲马经常在士兵中散布憎恨王朝复辟的政治观点,他的名字上了政府的黑名单。大仲马不得已逃出国门,一边飘泊,一边继续文学创作。
年大仲马在地中海游历时,对基督山岛产生了兴趣,打算以它为主题写一部小说。大仲马想起了在年出版的《关于路易十四以来巴黎警察局档案的回忆录》中,看过一个《复仇的金刚钻》的故事,其内容是巴黎一个制鞋工人将要结婚,被一个嫉妒他的朋友诬告而入狱七年,出狱后得到一个米兰教士的照顾,并在教士死后获得了一个秘密宝藏,然后他化装回到巴黎复仇,最后自己却被人杀死。大仲马仔细研究了这份资料,与人一起制订了写作计划,于年8月28日开始在法国巴黎的《议论报》上连载,历时近1年半共写了期,至今风靡全球。
《三个火枪手》和《基督山伯爵》的巨大成功给大仲马带来异常丰厚的稿酬回报,年,大仲马在巴黎以西约20公里处觅得一处远离城市喧嚣、安静优雅的处所,按照自己的意愿找设计师修建了一座以基督山伯爵命名的城堡。当建筑设计师告诉他城堡造价需要20万法郎时,大仲马豪放地说:“但愿比这更多一些!”
基督山城堡于年7月25日竣工,建筑非常符合大仲马所要求的华丽风格,内部装饰也体现了他的作家身份:那些窗帘的银质挂钩上吊着他所喜欢的莎士比亚、歌德、雨果等大文豪的雕像。大仲马经常在城堡里大宴宾客,饮酒作乐。可惜好景不长,几年工夫,大仲马就把自己的财产挥霍一空,不得不把城堡拍卖给他人。
年,法国爆发反对金融贵族政权的民主、民族革命,已经在文坛声明赫赫的大仲马又身着戎装,带领他所在区的国民自卫军向巴黎市中心出发。每当清晨来临之际,他把自己编辑印刷的报纸分发给市民们,宣传自己的共和思想。在巴士底狱广场,他和群众一起高唱《马赛曲》,焚烧了逃跑的路易·菲利普的王座……拿破仑三世发动政变后,大仲马持反对态度,最后只好流亡到比利时的布鲁塞尔,直到年才重返巴黎。年,大仲马前往意大利参加加里波第对那不勒斯王国的征战,却遭到民众反对。
在生命的最后10年,大仲马很少创作,却通过小说《普鲁士恐怖》成功预言了普法战争。当年普法战争真的爆发时,大仲马已失去了记忆。年12月5日,大仲马在女儿玛丽的怀里去世,享年68岁。
和当时法国上流社会的大多数男士一样,大仲马生活奢侈,沉迷女色。除了妻子,据称他的情人多达40多个,记录在案至少有7个私生子。在公爵府上当抄写员的时候,大仲马就和同住一楼的女裁缝卡特琳·拉贝同居了很长一段时间。拉贝为他生下了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小仲马。不久之后,大仲马又喜欢上了一个戏剧编辑的女秘书,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小仲马母子。直到七年后成为巴黎有名的剧作家,或许是大仲马良心发现,或许是他觉得应该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又或许是别的原因,这才认下了小仲马,可打死不认拉贝是他的妻子,这让小仲马尴尬地成为了私生子。
大仲马一生共创作了部长短不一的小说,90多个剧本,超过篇诗。如果你认为仲马像巴尔扎克一样,整天在埋头码字,那就大错特错了。大仲马很忙,忙着恋爱、忙着革命,不过借助自己的名气,为了赚取更多的稿费,大仲马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室,雇佣了一帮写手或者合作者替他工作。这些人分工明确,有的负责拟出故事大纲,有的负责写出部分故事章节,有的专写对话和开头。最后,由大仲马本人或他指定的人,编辑、润色或修改重写,署上大仲马的大名。
大仲马的助手和合作者中,最著名的是要属奥古斯丁·马凯。马凯拟出《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等10多部长短篇小说的故事大纲,然后写出草稿,再由大仲马写人物对话、细节,以及最后的章节。大仲马支付他的合作者和助手工资,包括马凯。后来因小说越来越火,大仲马的名气越来越大,马凯要求和大仲马拿一样的版税,同时享有署名权。马凯成功地获得了更多的报酬,但始终没能获得署名权。因此,大仲马一直饱受争议,是法国文坛的“边缘作家”。
2年11月30日,在大仲马(AlexandreDumas)诞生周年之际,法国政府决定为他补办国葬。大仲马的灵柩在时任法国总统希拉克的护送下,从家乡小镇维莱科特雷移入巴黎专门安葬法国伟人的先贤祠。覆盖着灵柩的蓝旗上写着“三个火枪手”的信条:“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大仲马是第72位进入先贤祠的对法兰西作出非凡贡献的人,也是继伏尔泰、卢梭、雨果、左拉和马尔罗之后第6位获此殊荣的作家,不管大仲马愿不愿意,他将从此安眠在左拉和雨果之间。
小仲马
私生子的身世使小仲马在童年和少年时代受尽世人的讥诮。小仲马痛感法国资本主义社会的淫靡之风,造成许多像他们母子这样,被侮辱与被损害者,他决心通过文学改变社会道德。
起初,小仲马寄出的稿子总是碰壁,父亲便对小仲马说:如果你能在寄稿时,随稿给编辑先生附上一封短信,或者只是一句话,说‘我是大仲马的儿子’,或许情况就会好多了。小仲马固执地说:不,我不想坐在你的肩头上摘苹果,那样摘来的苹果没有味道。
历史上的茶花女,原名叫阿尔芳辛·普莱希,父亲曾是一个跑江湖的术士,酗酒,打老婆;母亲因不堪虐待,早故。她12岁就跟着一个卖艺老头四处流浪,随后只身来到巴黎打工,因为长相好,很受周围人的喜欢。在巴黎灯红酒绿环境的熏染下,她很快学会了打扮、奉承、卖弄、拜金那一套,逐渐放浪沉沦,靠卖笑跻身巴黎上流社会,成为风月场上耀眼的明星。可能觉得自己的名字太土,普莱希改名玛丽·迪普莱希。
年9月,小仲马和玛丽在歌舞剧院相见,两人互为对方的气质所吸引。那时玛丽己患肺病,时常咳嗽,小仲马悉心照料,颇博玛丽的欢心,此后两人时常交往,成为知己。小仲马对她并非逢场作戏,而是真的爱上她了。至于玛丽是否真的也爱上小仲马,这一点无法考证。拉良家下水,劝老妓从良。这是全世界浪荡公子最愿意干的事儿,小仲马也不例外。大仲马虽然没有极度反对儿子与玛丽交往,但他也质问道,“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同情她?”后来玛丽沾上了赌瘾,常在赌场上大把地输钱,经济上日显拮据,病情更无好转。为了维持生计,玛丽仍得同阔佬们保持关系。当小仲马听说玛丽跟他交往时还有别的情人,便奋笔写下了一封绝交书,离开法国,和父亲旅行去了。
年小仲马回归法国,得知只有23岁的玛丽已不在人世。玛丽病重时,昔日的追求者都弃她而去,死后送葬只有两个人!她的遗物拍卖后还清债务,余款给了她一个穷外甥女,条件是继承人永远不得来巴黎!现实生活的悲剧震动了小仲马,他将自己囚禁于郊外,闭门谢客,开始创作之程。年,《茶花女》问世了,那一年,小仲马24岁。
以今天的视角来看,这个故事俗套到无以复加。但小仲马的处女作《茶花女》在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无疑是巨大的。小仲马是西方文学史上第一个塑造交际花为主角的。中国传统文学中的,一般都是被卖到青楼,西方文学作品中的多是因崇拜金钱而自甘堕落的,多少还是有区别的。
小仲马又花了将近四年时间把《茶花女》改成剧本,年演出后大获成功。意大利著名歌剧作曲家威尔第和剧作家皮阿威又把《茶花女》改成歌剧,至今仍在世界各地久演不衰。话剧《茶花女》初演时,大仲马正在布鲁塞尔流亡,小仲马给父亲打去电报:“巨大的成功!就像你的剧本初次上演时所获得的成功一样!”大仲马看后回电:“我一生最杰出的作品就是你!”
尽管小仲马呼吁社会维护妇女权利的,但当他在年5月的“流血周”看到双手被反绑游街的巴黎公社女社员时,嘴里却突然歇斯底里狂呼“杀死她!”奥古斯特·巴尔托勒迪正是缘于同一场景,以遭捆缚的女社员形象构思模型,雕塑了《自由女神像》。
与小仲马同父异母的兄弟亨利·波埃则不同,虽然也是大仲马的私生子,却更积极地投身社会革命。年参加了巴黎公社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民主权运动。亨利·波埃从3月18日起担任国民自卫军艾德将军参谋部上尉,5月10日被任命为巴黎公社第六军团少校指挥官,“五月流血周”中跟雷热尔少校一起在蒙巴纳斯区与凡尔赛匪帮巷战,坚持到最后一刻。
亨利·波埃后被凡尔赛军事法庭判处管制流放,本人拒绝请求赦免。年5月,他被押上“达纳厄公主号”,流放到新喀里多尼亚的杜果岛。母亲安娜倾其家产,随他一起前往新喀里多尼亚,后被当局驱逐到澳大利亚悉尼。安娜帮助儿子出逃未果,亨利·波埃在荒岛上被流放长达七年。雨果呼吁大赦公社社员时,亨利·波埃方才得以返回法国,母子团圆。
回国后,亨利·波埃当了专栏作家,撰写戏剧评论。很大程度上让法国人认识了易卜生、斯特林堡、托尔斯泰,甚至王尔德。亨利之子,即大仲马的孙子钱拉·波埃继承父业,也成了作家,笔名盖芒特,年当选为龚古尔文学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