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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5/15 16: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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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原题

汀溪苏红的“六八年人”

作者:韩贤强

01

“一群中学生在一天劳作的辛苦之后,过着一种既贫困又奢侈的思辨生活,他们激烈辩论在正常年代通常是由知识分子讨论的那些问题,有时竟会争得面红耳赤,通宵达旦;农民,时常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这群白天还在一起干活的学生,怎么一到晚上竟会争论起史学、哲学、政治学,争论那样大而无当的问题?思想史上以一九六八年命名的那一页精彩记录,逐渐受潮瘫软,发黄变质。时至今日,它已经像一张废弃的陈旧日历,飘进了城市这个硕大无比的废纸篓。不管当年他们是高中生,还是初中生,那种业余状态下的精神生活,相比新科举制下现在那些功名在身的青年教授,他们不是知识分子,却又比知识分子更像知识分子。”

这段话,引自《思想史上的失踪者》一文。作者朱学勤,年出生。算来,他作为知青到河南兰考插队之前,应该是68届初中毕业生,即文革前是一名初一学生。正如他所描述的,当年,每到黄昏,他在上海弄堂口,等候着上高中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归来,又随着他们到河南兰考插队……无非是渴望听到他们的高谈阔论,醉心于他们的读书氛围。他是一个“六八年人”的崇拜者,也是一个搭上末班车的“六八年人”。

《思想史上的失踪者》最初载于《读书》-10-10

“六八年人”并非指农村的所有知识青年,而是指年下放的“老三届”学生,其中包括66、67、68届,高、初中毕业生,尤其是高中毕业生。“老三届”学生是背着书包到农村去的,后来到农村的知青,是抬着杠铃去的。当然,这只是个大概。

这段话,说出了“六八年人”的共同特点:纯真幼稚的天性,学习的痴情执着,锋芒毕露的性格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自大。“六八年人”接受过良好的中学教育,正处在十七八九的年龄,引起他们感到新奇的事物,正从自然景物转向精神思想,从直观转向思辨,从人间奇闻逸事转向对人性、人的本质的思考。他们求知欲旺盛,“扑在书籍上,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思想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处在精神上的暴风骤雨年代。同时,他们涉世不深、阅历有限,天真有余、世故不足,知识薄弱、思想浮浅。他们刚刚从社会的异常阶段:反右、大跃进、饥荒中走过来,又正在进入文革,社会更大的变动阶段。这些特殊的内外因素,使他们成为具有“六八年精神”,即求知的精神、探索的精神的史上独一无二的“六八年人”。

然而,“六八年人”从此不在。罗曼·罗兰说,“三十岁:有人才开始,有人已经死了……”我们可能就是“死掉了”的那一批“三十岁”的人。年最后一批较大规模的招工,汀溪、苏红一带已经插队七年的知青,离“三十岁”已经不远,那一年,他们基本上都离开了农村,被招回城市,开始发愁婚姻大事,操心油盐柴米。那一年,我被招工到芜湖市搬运公司汽车队。当年,曾经赋予我们精神生命的那块思想文化土壤,那个意识形态狂潮中的一个世外桃源,己不复存在。至今,只要一回忆起汀溪七年的那段梦幻般的生活,我就会忧伤地想起歌德的诗文:“我曾领略一种高尚的情怀,我至今不能忘却,这是我的烦恼。”

当年,汀溪、苏红一带,生活着这样一群“六八年人”,来自芜湖、北京等城市,毕业于文革前的重点中学的高中生,他们为“六八年人”赋予了血肉和情感,使“六八年人”这个抽象概念,成为一个个伸手可触的鲜活的人。

02

苏红和汀溪是两个公社,中间隔着一座上九里下九里的九里岭。苏红是缓山区,汀溪是深山区,景色各异。从苏红到汀溪,一路山清水秀。

苏红,大多为坡度不大的缓坡山,漫山遍野长满柿子树和板栗树。盛夏柿树挂果,柿子开始是绿色的,进入深秋,柿树开始落叶,柿子由绿变黄变红变亮,漫山遍野,一片金黄。柿子青中带黄时,就可以采摘,果硬、味涩,当地人将柿子皮削去,用草绳结成一串串的,挂在屋外的土墙上晒,颜色慢慢地由青色变成红褐色、黑褐色,味道变得很甜很甜。

据说,柿饼就大致是这么个制法。青柿子急着要吃,可以泡在水里或埋在米里,几天下来,也去得了涩味。柿子熟透了,变红变软,俗称“亮柿子”,亮柿子留不得,要及时吃,味极甜,凉性大。苏红的山坡上,柿子之外,还有板栗。板栗俗称秋季千果之王,富含多种营养,在中医眼里,是药食同源的珍贵食材。“八月的梨枣,九月的山楂,十月的板栗笑哈哈”。板栗包藏在密生尖刺的栗苞内,如果栗苞从树上掉下来,扎在头上,可不是好玩的。十月,栗苞裂开,树下可捡到栗子。成熟的栗子呈由棕色和紫色混合而成的特有的栗色。柿子和栗子的一种交易方式是在树下估产量,然后买家自己收。

进入汀溪,一条大河从深山里流出来,河水清澈,可以看得见水中的鹅卵石和倒映在水中的蓝天白云,河两边是高高的山峰,坡上长满竹子和杉树,一阵风过,竹林如阵阵波浪翻滚,似乎山在晃动。越往山里走,天越高、山越大、路越窄、人越小,一条小路缠绵着溪水,蜿蜒而上,步步登高。

山里的冬季是漫长的,漫天飞舞的大雪,对面看不清人,看不清山;放晴了,大山覆盖着厚厚的雪,流水在薄薄的冰下潺潺流淌;太阳出来了,雪化了,遍地淌水,没一块干地,一个月都上不了山,做不成事,正是读书的好时光。“雪夜闭门读禁书,不亦快哉”!

03

九里岭头上九里生产队,属于苏红公社,一批来自芜湖重点中学的学生,在这里插队。文革期间,他们分别参加了芜湖观点对立的两派:好派和屁派,其中,多数学生都参与过编辑印刷派性报纸,都是摇笔杆子的,如今成了农村贫下中农理论大批判队伍中的“理论”,带领着十几个大字不识一箩的“队伍”,活跃在农村大批判的舞台上。文革中,两派之间,文斗武斗,打得不可开交,结下了深仇大恨。如今,才发现“分歧”不过是一种可笑的误会,都是吃饱了撑的,当了人家的棋子,在这里大家握手言和。

九里岭头上还住着的一批知青,因为不要工分,白干,教农民的孩子识字,受到县里表扬,开了现场会,有了名气。他们还有一个特点,讲话与众不同。“浙江的工作,这两年一直不错。江苏怎么搞的,掉下去了。安徽历来不行,要赶上来,不是一日之功。”当我们在很兴奋地谈论用长征一号运载火箭成功发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东方红一号”,在太空播放《东方红》乐曲时,他们却说:“美国的间谍卫星,像小碟子一样,满天飞。”虽然,他们扫了我们的兴,但对他们讲的话,深信不疑,因为,他们能够看得到只有高级干部才能看得到的《参考消息》,当时,连公社书记也是看不到的。许世友是南京军区司令员,他们称“许叔叔”,他家和许世友家同住一个大院,他们是一群军队高级干部子女。

讲什么话,是什么人;是什么人,讲什么话。他们有他们的优势,我们有我们的特长。当我们谈论起费尔巴哈、黑格尔、马克思、托尔斯泰、别林斯基,争论起文学、历史、哲学问题时,他们会显出一脸迷茫,问:“你们怎么会知道得那么多?”答:“因为你们不需要知道,早晨有牛奶,晚上有面包,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们还要知道那么多,干嘛?”“真的很想知道。”真诚,总能打动人。“行,可以教你个法子:带一桶汽油回家,倒在你家房子四周,点一把火,第二天,你什么都懂了,这叫做‘处于死地而后生’。”怕他们不信,举了个例子,说:“知道那个叫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的小孩,后来怎么成为列宁的吗?因为他17岁时,目睹了长兄行刺沙皇未遂被受绞刑”。

困境、逆境,甚至绝境,促进了人的成长。人为的差别,很快被抹平,共同的生活、真诚的交流,使共产党高级干部的孩子和地富反坏右的子女,产生了共同的思想感情,一群先天优越的高级干部的子女和一群犯有原罪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成了朋友。

汀溪公社有一批来自安徽省定远县十八岗农垦学校的知青。十八岗农垦学校是一所不需要经过文化考试就可以被录取的学校,据称,是新型的半耕半读教育制度的试点。其中,相当一部分学生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被剥夺了升学和就业的权利,成为社会的弃儿,被招收的。为了参加县里文艺调演,以十八岗农垦学校的知青为主,对俄国戏剧大师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戏剧理论现学现用,自编、自导、自演了一部反映农民盼望致富的歌剧《青松不老》。

在阶级斗争的严寒下,“六八年人”预感到了涌动着的春潮,反映了农民呼唤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埋藏在心底的渴望。一号人物、革命群众、阶级敌人,以及乐队,基本上都由知青担任。请注意,这是一部歌剧!歌剧是用声乐和器乐表现剧情的戏剧作品,是音乐与诗歌、戏剧表演、舞蹈、服装、舞美等结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体裁,用音乐塑造人物,用唱词推进剧情。编剧是女知青小张,现在定居美国加州。小周是该剧作曲,现在定居上海。歌剧的音乐大都是以传统的管弦乐队为基础的古典音乐作曲技法,除了所有的歌词需要谱曲外,剧中每个人物出场都还要谱写背景音乐。

至今,我都不明白,一个中学生,哪来的谱写一部歌剧音乐的知识和能力?歌剧参加县里调演,大获成功,连县文工团的那些专业编导、演员,对这部歌剧也是刮目相看,啧啧称奇!

一年暑假,汀溪公社召开教师学习班,一些知青担任了民办教师,也来参加学习。学习结束,要求大家写一篇学习心得,张贴在公社的宣传栏里。大多数学习心得都是官样文章,自然没什么问题。其中,有两篇另类文章,一篇是战岭小周写的《黑格尔哲学与农村教育的联想》,另一篇是平坑小张写的《从海涅诗看农村孩子的悟性》。两篇奇葩文章可难坏了公社秘书,严重的是,有没有政治问题?吃不准,请示书记吧。书记的水平确实比秘书高一筹,他知道马克思年轻时就曾经是一个活跃的青年黑格尔主义者,作者小周不就是那个给歌剧谱曲的吗?书记熟悉,不会有问题,算通过。可《从海涅诗看农村孩子的悟性》呢?吃不准了。文中引用了海涅的一首诗:

什么是爱?∕爱就是笼罩在晨雾中的一颗星。∕没有你,∕天堂也变成地狱。∕微妙的颤抖战栗,∕羞怯温柔的拥抱,∕在你美丽的樱唇上,∕我惯用接吻来代替语言,∕我的吻就像是从心底冒出的一个火焰!……爱情究竟是什么?∕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

这不是扯蛋吗?还能让这样的人当民办教师?问题闹大了!通知小张写检查。小张没有写检查,抄了印有那首诗的书上的一段话:“马克思和恩格斯非常喜爱海涅的诗。有一次,海涅写了一首八行诗,马克思帮他修改,每一个字都推敲很久,直到他们认为没有可改的了为止。”年,马克思受到法国当局迫害,不得不离开巴黎去布鲁塞尔。临行前,他给海涅写了一封信,说:“亲爱的朋友:我将离开这里的人们,可是离开你最使我痛苦,我真想把你也打进我的行李中去。”小张带来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写了个便条:“请领导查阅”。夹在该书第页和页之间,那里是这一段话的原文出处。秘书看了,书记看了,写检查的事就不再提了,小张的民办教师的位子也就保住了。

海涅在马克思家做客。茹科夫素描

受到19世纪俄国十二月党人提倡“到民间去”的启发,加之初到农村的孤独感和好奇心,催促着我们去拜访相同命运的知青,更重要的,还是想能够真切地亲眼看看这个社会,看看社会底层人们生活的真实状态,也可以算作一次中国底层社会生存状况调查吧。搭乘手扶拖拉机,奔驰在尘土飞扬的农村大道上,嚎叫着“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背着行囊,漫步在广袤原野的乡村小道上,迎着西沉的夕阳,吟诵“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天下知青是一家,一些知青开始“一把牙刷走天下”,成为当时“到民间去”的考察者和游学者。一次排队候船渡江,我们用书包排队,去看一条船捕鱼。数一数,船上老老小小六口人,想知道这一大家子是怎么生活的?一鱼网下去,几条小鱼小虾,这怎么能维持一家六口的生活呢?活不了,再看下一网。忧国忧民,先忧忧眼前这一家子渔民吧,一定要看到他们打到几条大鱼我们才肯离开。结果,所有候船渡江的人都走了,码头上,孤零零的只剩下两个书包,特别地醒目。

年前后,下放南陵县弋江公社的知青小刘,两次来访。大家的肚子里都有一点点书垫底,初生牛犊、不知深浅,胡思乱讲、语出惊人,针砭时弊、尖刻犀利,舍我其谁、锋芒毕露。将现实与历史、中国与欧洲相比较,为社会发展开药方。思想游弋在知识与历史的远海,情感在相互吹捧和自我吹嘘中满足。到处漫溢着新茗的醇厚的清香,临溪品茗、畅谈古今,生活及其前景,被“诗和远方”想象得十分美好和虚幻。

04

读什么书,讲什么故事,背什么诗词,唱什么歌……大致相同的教育背景、人生阅历,共同面对的生活现实和理想,共同的焦虑不安和烦躁,形成了当年汀溪、苏红一带知青中的流行趋势。

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爱尔兰作家贝克特,他的荒诞剧《等待戈多》触动了汀溪、苏红一带知青的神经。首先是这个年份:,那年,贝克特获奖,也是汀溪、苏红一带的知青,到农村将近一年,大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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