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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6/30 16: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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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级舞龙非遗传承人陆大杰平生第一次出国,纯属“捡漏”。年,他去法国参加国际民间艺术节,时长两个月,身份是上海一支舞龙队的总教练兼“甩龙头的老大”。

20世纪80年代初,作家高晓声发表有关农民的小说《陈奂生上城》。当年,农民上城是件天大的事。其时,陆大杰——千千万万农民中的一个,正在浦东三林的田地里,汗摔八瓣地勠力农耕。一个农民的出国却在十几年后真的发生了,和着一段轰轰烈烈的舞龙传奇流传下来。

20世纪80年代初三林恢复快乐盛大的舞龙。左一舞龙头者为年轻时的陆大杰

出国粮草,天助人帮终备齐

年夏日的一天,陆大杰从市里回三林,对妻子夏家萍说:“有人邀请我出国。”妻子听了,好长时间嘴未合拢——可能吗?

当年,对陆大杰发出邀请的,是即将出访法国的上海市文联组织的民间艺术团。邀请他的理由:“没你,主打的节目舞龙就是空。你不去,舞龙没了魂。”

初始,他不在出国人员名册中,他的任务是:一周左右时间,培训速成一批舞龙高手,直接将其带入舞龙殿堂。当一条龙活泛起来,他便功成。他心中无一丝奢念,只窃想:若这条充满中国文化精气神的龙,经突击短训,能形神兼具舞起来,就创造了奇迹。

奇迹没发生。不说其他,只说龙的核心——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龙头,如何精准拿捏,随音乐节拍摇摆拨甩,便是一道难迈的坎。魂不在,架就散。谁都看得出来:舞龙头的人,非陆大杰莫属。他托举龙头一上场,其激情和专业,便使整条龙活色生香,充满创意、想象及欢乐。换一个人上来,龙头便耷拉呆滞,龙身龙尾泄了气似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陆大杰的出国与不出国成了焦点。解决问题的难点在于:需特批他这个编外人员入册,在极短时间内,为其开绿灯办复杂的出国手续;要筹措一笔出国“巨资”,元整。艺术团负责人李铁愁眉苦脸,“你原来不是在编人员,没预算在内。怎么办?”

元,对他这个郊县的舞龙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如果由他个人承担,只能“仰天长叹”。尽管妻子对他说:“我就是四处借钱,也要让你出国——多么难得、多么光荣的事啊!”

45岁的他,已在国内舞龙出了名,天赐良机可出国,却因囊中羞涩而困顿踌躇。

年,三林舞龙在南浦大桥通车典礼上

天助人帮。为保证艺术团舞龙高水准,绿灯为舞龙人才再点亮,市里领导为一个农民出身的舞龙者,特批元。出访舞龙需“采购”一条色彩斑斓的龙,就由三林这边提供,龙价元。最后的“自付部分”只剩元。

那天,陆大杰回三林。“大杰要出国舞龙啦!”村镇乡野,炊烟袅袅里,几乎无人不晓,低头抬头都见笑,乡里相亲,欢天喜地。晚上,三个农民企业家挤上门,抢着资助最后的出国费用,结果,一家各认元——陆大杰的出国粮草终备齐。

倾国倾城,中国龙独步天下

20世纪90年代中,上海三林的这条色彩斑斓的龙走进了法国,走进了这个充满艺术氛围的国度。这也是改革开放后,第一家中国民间艺术团的出访。行前他们被告知:要跑遍全法28个城市,在国际民间艺术节的50多天里,登台演出几十场,巡街表演10余场,同台演出的还有其他20多个国家的艺术团。

龙在中国是祥瑞的图腾,而在欧洲一些人眼里则被视为不祥与邪恶。所以,当中国龙遇见欧洲最谙熟艺术的人文观众,会有怎样的碰撞反响?

三林人在菜花田里舞草龙

在盛大的国际民间艺术节上,各国民间艺术家都拿出自己最具特色的绚丽艺术形式,展现本国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荷兰人跳的是体现与严酷自然搏击相融的木鞋舞。马尔代夫人跳起穿着兽皮狩猎的土著人舞蹈。伴着优雅古老的风笛,英国绅士跳起了穿格子长裙的盛装集体舞。韩国一支团队跳起轻盈的扇子舞,另一支团队打起昂扬欢快的朝鲜鼓。土耳其演员在土黄色的盛装外套着闪亮的盔甲,舞步庄重。轮到中国龙出场,在南法的一个城市,古老圆形的露天石座剧场,几千名观众。夕阳西下,我们的彩色龙在中国传统器乐的伴奏下,翻腾着入场,质朴而华丽,高亢而生动,刚柔而不屈,昂扬而欢腾。

舞龙的语言,现场的观众看懂、听懂了吗?

龙头甩,龙身扭,龙尾摆,龙头走一步,龙尾挪三步——人舞龙,龙翻腾,全场一起嗨。一条龙,舞者仅十多个人,却带动全场人起立,如海浪涌起,身体扭起来,手臂挥起来,掌声响起来。演完了,观者欢呼不让下场,鼓掌要再来。再来一遍,又来一遍,直到舞不动,连连鞠躬,在一片赞叹声中下场。

不仅一场的轰动,两个月内,几十场中的每一场,都被热烈地追捧。中国舞龙,倾国倾城,颠覆了许多人的认知。在国际艺术节上,用今天的语言形容:彻底网红。以后每场演出,安排出场不是在隆重的开头,就是重磅的压轴。法国一位国际民间艺术专家这样评价舞龙:“最高级最平民的艺术,撼人心魄,传递了中国人的欢乐、阳刚、诙谐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同台表演的俄罗斯、土耳其等国艺术家,也纷纷成为中国龙的粉丝,时不时模仿龙头龙身的舞姿。

时至今日,我问“摆龙头的总导演”:怎么看待当年中国龙的“倾国倾城”?陆大杰则说,舞龙需厚积,欢腾含艰辛。早在20世纪60年代中,他在上海三林务农,大太阳下割稻,百斤稻谷,一担担挑到打谷场。汗一身,衣湿透,晒干再透湿。头戴一顶遮阳草帽,已是奢侈幸福。一个夏天,浑身要脱三层皮。身上穿的衣服打满补丁。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他对先祖传下的舞龙的快乐追求。晚上,打谷场上一盏破旧晕黄的灯,照着他和一群乡村年轻人,黑褐的脸,赤裸的背,壮实的腿,打起铜锣敲起鼓: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锵咚咚锵!一条龙,背负起一片乡土的一种人文历史精神,在他们手上、身上顺畅欢乐地游动起来。

千百年艰苦奋斗的劳动,创造了中国舞龙。

越是含着泪、流着汗的民俗艺术,越能获得世界性的同振共鸣。

痴迷传承,洋人成为舞龙人

农民出身的陆大杰,就此将中国的舞龙一路舞进缤纷的世界;世界的天空,回响起一片一片的掌声和欢呼声。

年4月,陆大杰带领的上海三林舞龙队到达比利时列日市,参加第二届欧亚龙狮锦标赛,并夺魁。收获的不仅是奖杯,还得到不少当地百姓追捧。中国龙,绕龙灯,海派舞风,锣鼓欢腾,多姿多彩,令人痴迷。比赛结束,原来安排他们去各地旅游,孰料列日市市长上门,拱手相请,“你们的舞龙,打动我们许多人的心。他们要学中国龙,让我来问,可以不可以教?”

年,三林舞龙队参加欧亚龙狮锦标赛夺魁

友谊,真诚,神交,彼此感动。原来相隔千万里,言语不通,就因为一条翻腾舞动的中国龙,亚洲和欧洲,中国和比利时,三林和列日,紧密相连起来。

陆大杰也拱手,“我们不去观光了,免费教。”

一片叫好。

三林舞龙队在此教授第一批“洋徒弟”。有男,有女,有年龄60多岁的老翁,有年仅几岁的儿童,还有父子档和母女同行。外国徒弟们与自己的中国师傅相认,带他们到各自的家,同吃,同住,贴身学。便也传出一个个笑话:天突然寒冷,学生怕老师冻,取出自己的衣服给老师穿,有合适,更有不合适、不搭调,穿出来引起哄笑;吃早餐,学生不会讲中国话,便买来一本书,现场看图说话,什么是草莓酱,什么是苹果酱,最后还是所有的酱调在一起吃。学舞龙的场所,在比利时的中国螳螂拳武馆,馆长叫马涅,曾是列日市的一位火车调度员,痴迷中国武术,曾在河南少林寺学武半年。他说:“从此以后,舞龙是我的事业了。”

半个月的教授结束后,老师不仅教学生舞龙技艺,还将所有舞龙的服装、器具、锣鼓、乐器悉数赠送。回国时在前往布鲁塞尔的机场路上,徒弟们驾几十辆小车,尾随三林舞龙队的大客车,连接成一条送别长龙。机场分手,师徒相拥,不舍而泣。马涅代表徒弟们说:“我们会刻苦流汗地训练,报师傅们的恩。”

世界上第一支洋人舞龙队腾跃而起,年年参加国际舞龙赛,并在一次比赛中获亚军。大赛来临前,列日的舞龙人常会来三林小住几日,“临阵磨刀吃小灶”。洋人舞龙队赴欧洲巡演,邀陆大杰前往,到法国,转意大利,赴荷兰,每场巡演,除挂舞龙队队旗,还扬起一面五星红旗。之后成为国际龙狮总会副主席的马涅,在演出开场时会说:“请欣赏来自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彩舞龙。”

上海三林,将中国最浓烈的文化艺术感染了异国多少人。列日市市长盛邀陆大杰:“来列日吧,你是一面旗帜。在这里,你会有数不清的徒弟。”

日本广岛海中大鸟居的三林舞龙

那日我和陆大杰一起走在三林老街上。在繁华都市的包裹中,三林镇白墙黛瓦,老房一幢幢,纯正的上海乡镇场景,面前是一条清清的三林塘河。很小的时候,他赤脚走在老街上,那时不是现在平展的水泥路,是高低不平的弹硌路。东街到中街,中街到西街,来回3里路,他往来如河里一条欢游的小鱼。街的东西两面各有一个庙,叫东城隍庙和西城隍庙,中间一个关帝庙。三林年年有灯会,有庙会,有城隍老爷过生日的巡街,声势浩大,歌舞节目目不暇接:摇橹荡,挑花篮,踩高跷,看伞灯。巡街的压轴,便是陆大杰最爱的舞龙,骑在外公的肩胛背上,他会跟着舞龙的锣鼓欢叫:“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锵咚咚锵!”

这里是舞龙起源的一块圣地,给予陆大杰直接而美好的启蒙。

这样的三林,他怎么会离开?

传播国际,掀动起欢乐涟漪

有人说,舞龙是一门有声有色的艺术,是腾飞起来的艺术。也有人说,舞龙是最早起于田头、源于农事的“苦中作乐的艺术”。而这体现中国民俗传统文化的艺术,一经向国际传播,就掀动起不息的欢乐涟漪。为此,陆大杰说,自己仅是“想想也会很激动”。

年,中国赴法国斯特拉斯堡参加欧洲博览会。中国参展,上海展览日迓客,上海市有关领导迎接。那天来的客人,即东道主斯特拉斯堡的女市长。客人莅临前,领导告诉陆大杰:安排舞龙开场,节目5分钟。因不知对方是否接受中国舞龙文化,所以,如果他后背的手指一摇,说明“鸡对鸭讲效果差”,舞龙即止。不想女市长一见舞龙,先大为惊异,继而心花怒放,甚而随龙舞之蹈之。在中国馆前,龙狮围住了女市长,她和中国龙开心地拍照不停,舞龙时间一再延长。开会致辞,女市长脱稿“说龙”:中国这么有文化的龙来到斯特拉斯堡,“它让斯特拉斯堡人民的心和上海人民的心热烈地舞动在一起”。主题节目结束,中国龙又舞起来,她几乎要“醉倒”,一旁的翻译译出她说的话:“我要开心得昏过去了。”

同年初秋,中国申博演出团到访德国汉诺威,参加当地的世博会。代表团27人,三林舞龙队去了9人,上海民族乐团音乐伴奏。当时的德国总理施罗德到中国馆观演。节目最后,就是三林的一条龙,在陆大杰指挥下,翩然起舞。龙的全套动作:游、盘、翻、滚、腾、窜、绕、戏表演既惊险又浪漫,引起惊呼叫绝。待最后一个舞龙动作做完,龙嘴里水到渠成地喷出一条标语:“欢迎年到上海参加世博会”,直接引爆场内气氛,全体起立,掌声停不下来,在场华人热泪奔涌。全程观看的德国总理大拇指“跷得老高”。

这个舞龙舞到一个个国家的农民,今天仍坐镇在他的三林“乡下头”。三林是陆大杰的风水宝地。过去他曾经劳作过的一处农田打谷场,现在是他在镇上的“龙狮馆”,龙狮馆里有他在国内外赢得的70多面舞龙金牌和奖杯,时有国外友人来访。龙狮馆右首,现在镇上的文昌阁,则是他过去生产队的粮仓。他说,那时生产队青壮年农民劳作一天,最高工分10分,一个工分7分钱。

陆大杰和他的奖杯

人生路上,苦过,累过,但苦尽甘来,是快乐,天翻地覆后,有感恩。

“越是三林的,越是世界的。”这句话是舞龙的陆大杰的真切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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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宪

文字编辑:许云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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